金发碧眼的老人，稳稳坐在东北的热炕上，一边利索地包着饺子，一边用比你还溜的东北话唠嗑。你别懵，人家掏出身份证，上面清清楚楚写着：民族，俄罗斯族。

这就是中国的俄罗斯族同胞，一群长着欧洲面孔，却比许多人更中国的中国人。

在内蒙古的恩和俄罗斯族民族乡，清晨的炊烟从那种叫木刻楞的尖顶木屋升起。孙金花的院子里，她那高鼻深目的家人曲晨，正忙着招呼游客。桌上是滋滋冒油的大肉串，还有刚烤出来的列巴（俄罗斯大面包），咱们这列巴，配蓝莓果酱，快尝尝！那口音，纯正。

这个乡，四成居民是他们。早餐可能是列巴配奶茶，中午没准就是一锅热乎的酸菜粉条，晚上全家老小围一起包饺子。

这种奇妙的融合，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。

很多人以为他们是老外，可人家的祖辈，为这片土地流过的血，可能超乎想象。九一八事变后，日本侵占东北，大量俄罗斯族人直接加入了抗日义勇军。在新疆，那支英勇善战的归化军里，就有他们的身影。

整个抗日战争，有大约1000名俄罗斯族青壮年投身战场，在白山黑水间打游击，埋伏日军卡车。这是什么概念？这几乎占了当时他们全民族总人口的十分之一。林虎中将，一位中俄混血儿，12岁就参加了八路军，1949年驾机飞过了天安门。

他们用鲜血和生命，换来了中国人这个身份。

当然，他们的到来，历史更久远，也更复杂。最早能追溯到清初，1681年雅克萨之战，99名沙俄士兵被俘后编入了八旗。后来中东铁路通车，哈尔滨成了中心。

最大的一波浪潮，是二十世纪初的俄国革命。大约20万白俄难民，一贫如洗地涌入中国东北和新疆，当时甚至被人称为洋乞丐。1930年代，新疆省政府正式接纳他们为归化族。

1934年，在新疆的民众代表大会上，他们的代表就公开宣布：中国是他们唯一的祖国。

到了1953年，新中国第一次人口普查，归化族这个名字正式改成了俄罗斯族。从那时起，他们就是56个民族大家庭里平等的一员。

走进恩和乡的家庭，这种融合随处可见。屋顶是圆的，窗户上贴着大红剪纸；院里有秋千，屋里是铺着大红花被的炕头。他们过中国的春节，也过自己的巴斯克节（复活节），这个节现在都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了。

更有意思的是语言和通婚。年轻一代里，超过73%的人已经不懂俄语了，但东北话、普通话张口就来。在内蒙古室韦，第三代俄罗斯族里，92%的人都选择与汉族通婚。

血脉在融合，文化也在扎根。

现在，这种独特的文化成了金饭碗。恩和乡从2007年开始搞俄罗斯族家庭游，最初就4户，现在176户，光床位就5100多张。2024年，这个小乡镇接待了61.5万游客，旅游收入9225万元。曲晨家就是缩影，从最早五六个床位，到现在28间房，还在计划搞俄罗斯族婚礼展馆。

一位社区的俄罗斯族干部说得实在：户籍本上写着中国籍，心里自然也把自己当中国人。

在恩和的油画基地，一位老人指着自己的身份证，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自豪：一百年前，我祖先是难民。今天，我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。

从颠沛流离的归化族，到扎根边疆的俄罗斯族，这五代人的故事，早就和这片土地长在了一起。什么是中国人？或许，答案就在那盘刚出锅的饺子和那块刚烤好的列巴里。